猫的城市和人类的城市是一个包含着一个的,但它们并不是同一个城市。只有极少的猫还记得那段两个城市之间没有差别的岁月:那时候,人类的街道和广场也是猫的街道和广场,草地、庭院、阳台、泉池也都是共享的:那时候,大家都生活在一种宽敞而多样的空间中。
马可瓦尔多经典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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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们深色的身影骑在突突作响的机动自行车上朝工厂奔去,翱翔在他们上方那一片如蜂群般绿色、粉色、蓝色的泡泡紧紧地跟着他们,就好像他们每一个人的车把手上都系着一根长长的线,线的那一头、拖在身后的是一串串的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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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很晒,沙子很灼人,马可瓦尔多在纸帽子下面大汗淋滴,就在他忍受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给沙子烧的痛苦时,他也感到了种满足感,那是一种受罪的治疗和讨厌的药物带来的满足感,因为人们常常这样认为:你越觉得难受就说明疗效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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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是不寻常的,但它从来就没创建过一个东西是寻常的还是不寻常的清晰概念。自从它感到体内有一种模糊而神秘的疼痛在折磨自己以来,整个世界就越来越难提起它的兴趣。它这样在屋顶上走着;猫们看见它一跳一跳的,搞不明白它是谁,害怕地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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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么伫立在院子里,这人和这植物,面对面地。这人几乎能像植物那样体会到淋着雨的感受,而这植物呢——还没有习惯过来户外的空气以及这许多自然现象——就像一个从头到脚突然被全身淋湿的人那样惊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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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样的一个晚上,马可瓦尔多带着全家去散步。因为没有钱,他们的散步也就仅限于观看别人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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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城市好像都变小了,被罩在一个明亮的细颈瓶里面,这个细颈瓶被埋在森林最深最黑的地方,藏在栗树那上百岁的树干和如披风般无垠的白雪间。在黑暗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不时传来嗷嗷的狼嚎声;在雪下,在暖暖的红土中,在一层栗子壳下,是一个小野兔们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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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吃饭的时候,想着:“为什么我老婆做的菜我在这里会喜欢,然而在家里,伴着吵架,哭泣,还有会从每一场谈话中蹦出来的债务问题,我却喜欢不起来?”然后他就想了:“现在我想起来了,这些是昨天晚饭的剩菜。”这就又让他不快起来,也许是因为他不得不吃冷的、有点儿馊的剩菜,也许是因为饭盒的铝皮给食物染上种金属的味道,但在他脑子里萦绕的想法是:“这就是多米蒂拉的意图,连远离她的中饭也要给我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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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街道上被那彩虹的光给笼罩着,所以剩下的一切都好像是黑乎乎的:不管是人行道上的人,还是人行道两边房子的立面;就在这片黑乎乎的背景中,上百片亮闪闪的金色树叶在空中飞扬着;上百只红色、粉色的手从那片黑影中伸出来,要去抓那些树叶;金色的树叶却被风扬了起来,飞向那尽头的彩虹,同样扬起来的还有那些手和尖叫声;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了下来,它从黄色变成了橘色,接着又变成了红色、紫色、蓝色、绿色,最后又变回了黄色,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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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瓦尔多的目光仔细打量着周围,希望能看到一个不同的城市,一个在由油漆、焦油、玻璃和灰泥构建的城市下,另一个由树皮鳞叶、树液凝块、脉序构成的城市。可不,他面前这排每天都要经过的房子如今在他看来就好像是个多孔、沙质的灰色石子堆;而工地上的栅栏就好像是新鲜松木做的,上面有着宝石般的木节;在一家大型布料店的霓虹灯招牌上,休息着一排睡着了的蛾子和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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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瓦尔多望着自己曾非常厌恶的釉面白色家具,望着装满狰狞物质的试管,试图让自己为就要离开所有这一切的想法激动下:但他却无法体会到那种他所企盼的愉悦。也许是想到又要回到公司里卸箱子了,或是想到在这期间孩子们肯定会闯下来的祸,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外面的雾,这让人感到自己得离开这里,进入一片空洞之中,并在一种潮湿的虚无中融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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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悬在这片天空中,并没有炫耀那个抽象的半月形容貌,而是展现出一个不透明球体的自然风貌,它因地球的遮挡,只是被太阳的光斜照着,可尽管是这样,它仍保留着一就像只能在初夏的某些深夜里才能看到的那样——暖暖的色调。月亮在那里被切成了暗部与明部,马可瓦尔多看着那明暗之间似海岸一般的窄窄切线,不由得体尝到一种怀念,他怀念能到达一片海滩,那里在夜间也能奇迹般地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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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眼睛的时候,再也不会感到强光刺眼了,眼前展开了一片宇宙的全景,星宿在天空的深处不断放大着,苍穹之中处处都在旋转着,整个天空就好像一个球体,囊括了一切,然而却没有任何界限能够容纳得了它,在星空这纱帐之中,只有一片稀薄之处,仿佛一道缺口似的,朝着金星打开,好让它独自跃到地球的轮廓之上,而金星那刺人的静止光亮,爆炸般地聚集在一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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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瓦尔多把地上的落叶扫走,掸了掸那些还健在的绿叶,往它的根部浇上半壶水(得缓缓地倒,以防那水溢出来,脏了瓷砖地),那水很快就被花盆里的土壤给吸干了。马可瓦尔多在这些简单的举动中投入的心思比做其他任何工作投入的心思都要多,这植物就像是他一个遭遇了不幸的家庭成员,他对它几乎是报以同情的。他不时地叹气,也不知道是为这植物,还是为他自己:因为这一株被囚在公司四壁之间、瘦高发黄的灌木,让他感觉找到了患难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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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把他弄醒的是寂静。马可瓦尔多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就感到空气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时是几点,从百叶窗叶片间透进来的光线与白天黑夜中任何时刻的光线都不同。他打开窗子:城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雪白的纸。在那白茫茫的世界中,如果眯起眼睛仔细去看的话,也还能辨别出来几道几乎被抹掉的线条,是与平日习以为常的情景相符的:那附近的窗户、屋顶、路灯,都消失在夜间降下的白雪下。